落满尘灰的时光，不属于你

　　那时我20岁，却在经历人生的秋天，满目衰叶，遍地枯草，大有“晚景凄凉”的味道。在我看来，当时的窘境甚至不如隔壁的那个孤寡老人。

　　他没有退休金，每日靠捡拾破烂艰难度日。喝酒算是他一天中唯一的乐趣吧。在喝点儿小酒的时候，我甚至能听到他哼着一些古老而神秘的曲调。

　　他院子里堆着的都是些没来得及去卖的破烂，就是这廉价的破烂，竟然也遭遇了盗贼。而那盗贼就是我。

　　高考落榜后，父母让我去工厂做学徒工，我不去，关起门来坚持写作，梦想有一天可以写出名堂来。苍白无力的青春，空洞的辞藻，自然无法让我写出多么出彩的文章来。消极的我开始变得颓废，抽烟酗酒打架，邻家隔几天就上门来向父母讨说法，父母气急败坏，不再给我零花钱。我要写稿投稿，没钱买稿纸和邮票，只好打起了他的主意，因为他那些破烂里，有一些本子，是可以拿来用的。

　　他并没有太严厉地呵斥，只是对我说：“你不好好读书，来这破烂堆里翻个啥?破烂就是破烂，还能翻出什么稀罕玩意儿来?”说完他就往那堆破烂里一躺，和那堆破烂融为一体，好像要告诉我，那破烂是他的。“嘿嘿，我也是个破烂。你来翻翻，看我口袋里有没有点儿值钱的东西。”

　　我的脸羞臊得通红，只好和他坦白，说自己看中了他捡来的那些本子。

　　“不过话说回来，破烂也分两种，一种是完全没有用的，一种是还有点儿利用价值的，比如我捡的这种，还是可以换一点儿钱的。”那天他喝了酒，心情不错，没有和我发火，借着酒劲儿，还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诲，“人啊，不管多糟糕，哪怕你狼狈得像垃圾一样，只要用心，你也会是那可以回收利用的垃圾。相反，你若自暴自弃，沉沦堕落，那么你就是把自己扔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箱。”

　　这话，一点儿不像一个捡破烂的老人说的，反倒像我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给我讲的。

　　为了“惩罚”我，他说：“去给我把窗玻璃擦了吧，很久没擦了，都看不到外面的东西了。”

　　我只好乖乖地去擦玻璃。玻璃擦干净了，晦暗的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。他心情很好，招呼我喝一口。我捏着鼻子喝了一口，辣得不行，直吐舌头，他倒是乐得前仰后合。

　　最后，他在自己的垃圾里仔细挑拣，把那些我能用到的本子都给了我。

　　“该惩罚也惩罚了，不过你既然帮我把玻璃擦得那么干净，也得奖励奖励，这些就奖励给你吧。”

　　我接过那一摞本子，脏兮兮、皱巴巴已近迟暮的本子，我却坚信自己，可以在那上面写出干干净净、青春靓丽的文字来。

　　一度以为，自己荒废了光阴，不可救药。但这位可敬的老人让我知道，时光还没有被我用旧，只是蒙上了一层灰垢而已。只要用心去擦一擦，那隐匿起来的时光随时都可以亮洁如新。你，也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