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如你的人生看上去也一塌糊涂
一 25岁时,我来到一家时尚杂志上班,那是中国最早的时尚杂志,它不用坐班,还可以到处飞,试用最新护肤品,看最新潮的服装秀,住五星酒店,和这世界上最美丽最优秀的人聊天,长知识,见世面,更重要的是,在这里,只要你够勤奋,就能拿到比同龄人多三四倍的收入,几乎每个月我都抱着新出炉的杂志发一会呆,内心涌动着一股极大的愉悦,要知道这里面有四分之一的内容都是我编的呀,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干着自己喜欢的工作,有自己喜欢的生活,被人爱着,也爱着人,经济自由,无忧无虑。 简单地说,我确实过了几年好日子。 可是好日子终归不长久。 慢慢地,时间越来越快,繁弦急管转入急管衰弦,30岁的时候,急景凋年竟然已近在眼前,杂志业仿佛越来越萧条,出差的机会越来越少,老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,最可怕的是,我的老板经常在开会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说上一句:“呐,我们这种青春杂志,编辑最好不要超过30岁”,他每说这句话时我的心就要抖一下,好害怕他马上提出来要炒我,而就在此时,我曾经以为完美无缺的生活开始变得无聊甚至有些可怖,一片幽暗的森林在我面前慢慢展现它庞大的身影,危险已近在眼前,可是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,眼前没有路。 二 张艾嘉有一首歌,我常常哼,里面有句歌词是这样的:走吧,走吧,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……是啊,是得走啦,可是往哪儿走呢? 一个没背景没手腕没长相没专长没情商,脸皮还特别薄生怕求人的女性,可以干点什么呢?想来想去,我发现自己只有写稿了。长叹一声,这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但凡要有任何一点别的手艺和门路,一个没什么才华的人都不会动这个念头,可是你没有选择。 我开始拼命地写稿,什么都写,没有人约,就自己开个博客写,娱乐,情感,时尚,什么都写,就这样写了一段时间,慢慢有了一两家约稿,2006年,我在后花园写的网络连载小说侥幸出成了书,印了六千本。那时我有个作者,叫薛莉,是个上海的美女,我给她寄了一本,她看完之后说原来你也写东西啊,不如你给我们写点时尚生活吧! 她所在的地方叫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,我不知道那里有多牛,只听她说“我们这里有中国一流的作者”,我花了几天时间研究她们网站上的稿,写了一篇《广州师奶购房团》,薛莉从头到尾改了一遍,把改过的范文给我看,说以后你就照着这个来写,一个月一篇,一篇五百。五百哎!那天傍晚我骑车回家,微风吹在脸上,珠江边是大棵大棵的紫荆树,眼光所至之处,大朵大朵紫红的花落在单车前,此情此景,终生难忘,我模模糊糊地知道终于有一些事情开始了。 三 写稿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事。 从2011年接下南都的专栏开始,到此刻,前前后后的三年里是我变化最大的三年,我尽可能真诚地写出了我知道的所有——那些曾经触动过我的心灵的句子,那些曾经触动我心灵的灵魂,那些曾经疗愈过我伤痛的高人,那些曾带给我巨大帮助的书籍和电影……我不知道它们对别人有没有用,可能一点用也没有,可是管它呢。我只是愿意将自己那些在黑暗里擦亮的光亮与人分享,哪怕只是一点点,也许,或许,能帮到别人呢,能安慰别人呢? 曾经有读者问我,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,你是不是历经千帆才有那么多感悟?惭愧地说,我是一个经历不多,不甚强大,甚至不太聪明的女人。也许就是因为不甚强大和不甚聪明,所以任何小事都让我感同身受,所以跌跌撞撞才来得特别真实惨痛。 世界从来如此。 可是,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片杂草,也曾繁盛;就算是最平常的一片树叶,也曾绿意盎然;每一颗破碎的心都不应该被践踏,每一个重伤的人都不应该再受杀戮,是电影《桃姐》里的那句台词让我泪流满面:“人生最甜蜜的欢乐,都是忧伤的果实;人生最纯美的东西,都是从艰难中得来的。我们要亲身经历苦难,然后才懂安慰他人。”